第一波火起来的离职博主,兜兜转转之后,如今多半又找了份工作。正在等秋招的应届生,对工作的要求除了薪资匹配还加上了一条:如果可能,别太卷。即便是跑去大理的“数字游民”也隐隐觉得,总这样游荡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。
不工作,很痛苦。有一份班味儿很重的工作,也很痛苦。00后甚至不知道两害相权以后,哪边更轻一些。
一个身为90后的过来人就说:“单位今年招的毕业生要求211本硕或者QS前50,符合条件的简历有三万多份,最后入职了十几个人。来我部门的新同事负责打印、复印和换水……00后比黑神话里的吗喽还惨。”
即使这样,仍然有人不想卷也不想躺平,只想找一份真正有价值的工作。对于他们来说,上班不仅仅是用青春换金钱,靠混日子过活,也要从中获得某种意义。认同感也好,成就感也罢,这些被一些人称为虚无和理想主义的诉求,恰恰是很多人希望过上的生活。
因为他们从工作当中看到了自己的价值。虽然一份没有“班味儿”的工作听起来像是奢求,但今天的时代里,仍然有人幸运地得到了这样一份工作,并且发自内心地喜欢它。
当00后也卷不动了
身为00后的阿永嘎,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内卷的反感。前两年,从内蒙古农业大学动物科学学院毕业以后,这个初入职场的小伙儿先去了一家养猪公司。一天的工作内容除了培训还是培训。“早上6点到11点,培训。下午1点到6点,培训。晚上8点到11点,培训。11点到12点半,小组还要内部讨论。洗漱完了就2点了,睡到6点爬起来继续。”
“本来大家好好的,有人还要搞特殊,主动卷。我就很烦。”作为牧区长大的小孩,阿永嘎选择兽医的原因很简单:小时候家里牛羊生病了,多半只能等死,因为叫一次兽医太贵了。接生也不管牛的死活,只是把过程完成就要一千块。所以毕业后,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选择出国念书、考编或者进宠物医院,而是坚持做兽医。可没想到自己进的第一家公司就是如此“班味儿浓厚”,没待多久阿永嘎就辞职了。
打工人的蜕变,多半都源于离职。与很多受了伤的打工人不同,阿永嘎没有GAP或者回家啃老,而是回到了从小长大的牧区。因为从心底里,他还是喜欢和动物打交道,“牛其实也是‘好奇宝宝’。放出来吃草的时候,它们会先围着你闻一闻,没什么危害就继续吃草去了。这种状态很舒服很自在。”
于是,无时无刻的培训换成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,拼命内卷的同事变成了作息规律的奶牛,满眼看过去,都是《克拉克森的农场》。
话虽如此,但阿永嘎的工作一点儿也不轻松。最近夏天,阿永嘎一天要上三次钟,分别是早上六点半、中午两点半和晚上七点半,有时候一天的工作时间算下来有12个小时,工作内容也几乎相同,无非是挤奶、巡圈,看看牛群有没有什么异常。更何况,这份工作也没有什么打卡制度,“因为事情就是那么多,做完了就下班,没做完就继续。”换句话说,做多做少,更多依靠一个人的自觉。
功利一点说,阿永嘎完全有机会“躺”着。作为一个把兽医视为理想工作的00后,阿永嘎对待工作的态度已经相当成熟。他说:“接生一头小牛犊,我就接生了一个新的生命。治好了一头病牛,我就挽救了一个生命。这就是我的工作的意义。”
印象最深的一头牛犊,来自阿永嘎初来乍到时的一次接生经历。当时这头牛犊胎位不正,阿永嘎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把胎位摆正,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,是把这头小牛拽出来。他说:“当时这头小牛出来的时候没有呼吸。我师傅给它做了急救才活过来。后来我发现好像拽的时候太用力,把后蹄子弄伤了。那时候我就特别偏爱这头小牛,就希望让它健康长大。”
虽然这些平日吃草的“同事们”不会说话,更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就记住自己,但阿永嘎一点儿不觉得失落。正相反,他很为自己的工作感到满足。“草原上没有周一到周日的概念,每天都要干活,但这就是我的理想生活。我和我的小动物很近,也和家很近。工作上有压力,但不是消极的‘卷’,感觉一切都刚刚好。”
这种工作,是谁慕了我不说
阿永嘎所在的牧场位于正蓝旗西贝草原牧场,也就是我们在餐桌上吃到的西贝草原酸奶、奶皮子的来源地。这些在阿永嘎悉心照料下的牛,一直是以散养的方式在广阔草原里“逛吃逛吃”。在这种松弛的环境里,它们生产出来的奶食品,也带了一种“零班味儿”的味道。
迄今为止,阿永嘎已经接生了170多头牛。他的工作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样“田园牧歌”,相反,更多时候是极其琐碎、复杂的工作。不管多晚,也要给大牛接生。冬天多冷,也得去巡圈。但对于阿永嘎来说,此时此刻的生活,一切都是对的。
在他身上,工作和生活的关系不是此消彼长,而是相辅相成。他有时间踢球,摔跤,也有时间做游戏代练,享受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生活。
没有班味儿的工作真的存在吗?
要想寻找一个“没有班味儿”的工作,或许我们应该先承认:消除班味儿的方式不是逃避、畏难,也不是能躺就躺。对于工作本身来说,主动面对一个挑战并成功克服它,这个过程带来的满足远比“躺着”来得实在。即便是在看似自由、松弛的草原上,有些工作仍然需要付出大量时间和精力,难度甚至比在城市里还要高。
从事食品研发工作的刘凯就在草原上经历了自己的“九九八十一难”。作为山西人,虽然刘凯的大学专业是奶制品研发,但毕竟不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,他还是低估了研发的难度。
刘凯的第一个研发项目是奶皮子,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正常的研发过程。先查阅文献,搜集数据,再一步步打磨优化,推出成品——但是当刘凯打开文献网站的时候,他发现当时全网提到奶皮子的文献只有7篇,而且全都用处不大。
这个山西小伙有点慌了,但他又想了一个办法:找当地奶制品制作技艺(察干伊德)非遗传承人陶高进行现场观摩学习,再把整个过程数据化。这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方案却得到了陶高的当头一棒,“夏天做不了奶皮子,草原人都知道。”
刘凯不信邪。他与陶高一起尝试了一个礼拜,果然失败了。之后的刘凯没有停止尝试。这期间,他有过盲测结果不理想的评价,也有研发屡次失败的波动,但他没有放弃,而是选择一直走下去。
刘凯说:“四年里,我们一起开发出了奶皮子、蒙古奶糖、草原酸奶。过程都比较艰辛。像草原酸奶两年内调整了4960次。对我自己来说,奶皮子宣布成功的那一刻是印象最深的工作瞬间。”换句话说,如果没有刘凯,我们或许还要再等一段时间,才能在西贝吃到这些一度是“夏天无法制作”的特色奶食品。
在刘凯眼里,分清楚“内卷”的目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。“如果一个人‘卷’是为了竞争第一,那我认为那是自愿的。如果大家‘卷’是为了不被淘汰,那么这不仅仅是被迫的,每个人的心理压力也很大。”
来到草原前,刘凯问了负责校招的总经理三个问题:“管吃吗?管住吗?管找对象吗?”九年之后,这个山西小伙最终选择在草原定居买房,把爸爸妈妈都接到了这里。
期间他去过北京,感受了大城市的节奏和压力,但还是觉得草原更适合自己。刘凯把自己定义成“一个适合在慢节奏和适当的压力里做有规划性工作”的人,而在西贝草原奶食基地,刘凯的日常里既有挑战,也有放松;既有两年调整近五千次的酸奶项目,也有活在当下,说走就走的草原生活。
工作有没有“班味儿”,或许不取决于工作内容的多少,而是一个人能不能真正认可自己的工作内容,并从中看到自己扮演的角色。这样的工作虽然少,但仍然存在。
阿永嘎说:“你是一个个体,你要享受生活。你一定要喜欢工作的状态。”
刘凯说:“做到工作和生活的平衡,就足够了。”
阿永嘎的师傅哈斯格日勒,作为见证了西贝草原牧场从199头牛长到411头全过程的人,她说:“我们草原人就活在当下,自己活得开心就行。”
这些令人羡慕的精神状态,才应该是工作生活的常态。因此,西贝提出了“美好生活记录官”的活动,鼓励全国各地的伙伴拍摄、记录和发布自己没有“班味儿”的生活,从而让更多人看到:没有“班味儿”的工作,真的存在。
在视频号和抖音上,很多西贝人在分享他们的“零班味儿”生活
如果你也想与工作“和解”
当年轻人开始把有没有“班味儿”当成找工作的硬性指标,可以说明大家对工作的要求,不仅仅停留在薪水、工作地点之类的表象,也开始关注到一份工作的内核。
当然,没有“班味儿”不代表躺平。工作不应该是占满生活的存在,也不应该是某种逃避的借口。毕竟,日子还要自己过。只有真正投入到一份工作里,从中收获应有的报酬和成就感,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去“班味儿”。
如果你也想和工作“和解”,却又不知道从何做起。你可以像阿永嘎一样,回到最初选择一份职业的初衷,凭借热爱找回工作该有的投入;也可以和刘凯类似,通过自己的专业能力克服一个个挑战,从而达到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平衡;又或者像哈斯格日勒一样,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,收获工作带给一个人的成就感。
虽然大家身处的行业不同,“卷”的方式也各种各样,但通过这些普普通通西贝人的故事,我们或许可以说:工作带来的情绪价值,同样可以是积极的。它不单单是几个数字,多少奖金,也是来自精神层面和个人成长的激励——这才是让一个人走得更远的根本。
作家保罗·奥斯特曾经写过一句话:“愤怒和失望只能带你走这么远。”说到底,既然大家和工作之间的关系还要持续好长时间,那为什么不找份让自己快乐的呢?